财新记者 张远岸

　　在近两个月的谈判后，中欧光伏争端终于暂时消弭。7月27日，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等五家行业组织宣布，中国光伏产业与欧盟委员会（欧委会）就中国输欧光伏产品贸易争端达成价格承诺安排。

　　据欧盟外交官员透露，协议主要内容是，中国向欧盟出口的光伏产品价格不低于每瓦0.56欧元。该协议适用于向欧盟太阳能电池板市场至多每年出口7千兆瓦的份额。价格承诺是自愿的，不愿参与价格承诺的中国企业将被征收关税。同时，超过向欧盟市场出口7千兆瓦份额的中国产品也将被征收关税。

　　在中欧光伏摩擦这件事上，欧盟贸易委员德古赫特（Karel De Gucht）有些“吃力不讨好”。首先是由于协议价格而导致行业不满。最低限价接近7月欧洲市场的中国光伏面板现货价。最先提起诉讼的欧盟太阳能生产商联盟EU ProSun主席尼兹西科（Milan Nitzschke）表示，这项协议不是一个解决方案，而是“投降”。最终协议价格不仅远低于欧委会曾提出的每瓦1.12欧元，也低于该联盟原本期待的每瓦0.8欧元或更高。

　　德古赫特驳斥了“投降”的说法——当价格承诺开始生效时，对那些没有参与价格承诺的中国出口商，反倾销税率将从现在的11.8%上升到47.6%，它们占目前中国出口总量的30%；剩下70%参与价格承诺的中国供应商在销售大量产品时将不必缴纳反倾销税，但这只会发生在欧洲供应商无法满足的那部分市场。

　　EU ProSun称，130多家欧洲厂商拥有生产10千兆瓦太阳能电池组件的产能，但由于中国廉价产品的涌入，产量还不到产能的一半。2013年欧盟市场总规模预计将达到10-12千兆瓦。这么听起来，即使没有中国产品，欧洲也能自给自足。

　　而德古赫特表示，欧洲不能接受一方面中国倾销对其太阳能电池板产业造成的伤害，另一方面也不能达成一个会导致欧洲市场供应短缺，或给下游产业及消费者带来消极影响的协议。也就是说，若中国产品大幅减少，则会导致欧洲市场供应短缺。

　　为何会有如此矛盾？究其根源，欧洲光伏产业的中游与上下游企业在该调查的立场上是分裂的。一边是代表中游太阳能生产商的EU ProSun，它们与中国制造商竞争，因此支持征收关税；另一边是处于上下游的多晶硅提供商和安装商，它们则反对征收关税，欧洲平价太阳能联盟（AFASE）为主要代表联盟。

　　其次，多数欧盟成员国也“不领情”。德古赫特6月4日宣布，欧盟将分阶段对由中国进口的太阳能电池板征收临时反倾销税：为11.8%；如果中国不能在8月前提供解决方案，平均关税税率将上调至47.6%，该阶段关税水平将介于37.2%至67.9%间。27个欧盟成员国中有18个反对这一决定。

　　可以说，欧盟的不团结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有利于中国的价格承诺。尼兹西科认为，当缺乏欧盟成员国政府支持明确显露出来后，欧委会似乎急于结束谈判，并过于屈从中方的要求。然而，对于火力有限的德古赫特来说，这也是个务实的选择。根据欧盟条例，欧委会有权决定是否实行临时反倾销税。但截至12月5日全面调查结束时，欧委会须做出终裁，决定是否实施为期五年的永久性关税。而终裁需要欧盟理事会通过，届时如果半数以上的欧盟国家依然反对，德古赫特将不得不面对裁决被否决的尴尬局面。

　　而这么多欧盟成员国反对的最主要原因，是担心与中国关系恶化。对这个经济增长仍旧缓慢的大陆来说，这将是一个昂贵的代价。贸易摩擦变成了政治博弈。不单政府，欧洲企业也害怕遭到中国的报复。EU ProSun拒绝透露其成员信息。尼兹西科表示，为保护成员企业，只有三方知道有哪些企业参与：他本人、欧委会和提供法律咨询的律师事务所。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在德古赫特宣布对中国光伏产品分阶段征税的第二天，中国商务部就宣布针对来自欧洲的葡萄酒展开“双反”调查。这被普遍解读为是对欧盟启动对华光伏“双反”的报复。在达成价格承诺后，德古赫特称中国政府承诺帮助中欧双方就此调查展开协商。

　　在来自中欧双方的压力下，德古赫特口风减缓。他原先提出对太阳能电池板产品征收平均47%的关税。相较之下，分阶段征收临时反倾销税有所缓和，并给中欧双方谈判留出了“时间窗口”。6月底，他进一步表示，中欧双方团队已经启动了有关谈判，“这个谈判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就是通过友好的、谈判的方式来寻找解决方案”。他还说，“我希望在今后几天或几周之内解决这个问题。”

　　中欧光伏争端可能尚未尘埃落定。EU ProSun称对此协议并不满意，将向欧洲法院提出上诉。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中国都应早做打算。为消化过剩的产能，中国7月初提出要将太阳能发电量翻两番，截至2015年达到35千兆瓦。虽然前景美好，但仍存在诸多问题。例如，安装35千兆瓦太阳能的成本需约500亿美元。正如五家行业组织所建议，中国光伏产业发展的当务之急，是要更加注重行业发展规划、国际市场多元化、国际国内市场平衡，更加注重新技术研发、原材料、设备制造方面的协调发展。

　　此次，中国“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获得了成功——一方面，政府积极交涉、企业积极配合；另一方面，对欧洲葡萄酒发起“双反”调查。德古赫特称，在影响中欧贸易的其他案件中也需要这样有建设性的方案（指“价格承诺”），希望太阳能电池板的解决方案能为这些讨论奠定基调。在欧洲经济深陷衰退、中国经济相对稳健的情况下，中国未来可能会继续采取上述策略。那么，德古赫特虽可继续强硬，但恐怕也确实不得不在中欧贸易的其他案件中面对更多这样“有建设性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