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网】（特约作者 彭莱）对于北京市民而言，2008年夏季奥运会无疑是该市发展进程中的一座重大里程碑：北京不仅向全世界展示了现代化、充满活力的城市风貌，并圆满举办了这一全球体育盛会，而且还实现了蓝天白云、空气清新的承诺——因为污染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这座高速发展的城市之痛——当然，环境问题同样困扰着上海和其他很多中国城市。虽然距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都市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但北京似乎已成长起来，并朝着好的方向不断前行。然而，五年时间过去了，北京的国际化都市愿景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整个城市笼罩在浓重的雾霾当中，即使是那些热爱她的市民也无法忍受。
　　最为明显的是，雾霾造成的各种身体不适，例如严重的呼吸道疾病和过敏反应，甚至是肺癌，它正影响着越来越多人的健康。2010年以来，肺癌已排在了北京各种癌症发病率的第一位。此外，雾霾天气也困扰着城市的交通运输系统，并给物流行业带来了严重影响，个别企业报告称，其收入因此减少了一半。其他方面的危害还包括，雾霾天气阻碍了阳光照射，使作物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导致蔬菜种植业减产；雾霾天气也给市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困扰，降低了人们的生产效率。就经济而言，北京及周边地区每年因空气污染所造成的损失估计达190至390亿美元，相当于该地区年GDP的3.4%–6.7%。
　　十面“霾”伏仍将继续？
　　事实上，北京并非是世界上第一个在向现代化城市快速迈进时饱受空气污染侵袭的城市。很多国际化都市都曾经历过类似问题。比如上世纪50年代的伦敦（我的故乡）、70年代的东京都曾出现冬季雾霾天气，洛杉矶也在历史上遭受过光化学烟雾的困扰。如今，一些超大新兴城市如墨西哥和新德里，都和北京一样饱受雾霾之苦，其成因也惊人地相似：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导致城市人口激增、经年累月地大兴土木、使用化石燃料发电取暖，以及私家车的迅速普及等等。因此，受污染影响的并非只有中国。
　　那么，上述这些城市都采取了哪些防范措施来有效治理空气污染？伦敦市政府为了解决燃煤电厂和工厂排放含硫气体与烟尘（亦称黑炭）的问题，将这些高排放企业迁出城区，使用天然气替代煤成为家庭燃料，并且采用分区供热方式；随后，为了缓解汽车排放污染，市政当局大力发展公共交通，采用严格的车用燃料标准，还出台了一系列的创新激励机制，比如征收道路拥堵税等。如今，伦敦正致力于将自身打造成一座现代化的低碳城市，为此，市内交通系统将会全部使用电力，同时启动一系列节能计划，积极倡导市民建立更加低碳、更加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洛杉矶和东京也纷纷采取类似行动，而墨西哥、新德里等城市正积极吸取发达国家的经验教训，努力提高空气质量。
　　简而言之，以往所采取的空气污染治理措施基本可分为以下五大类：
　　1.清理主要的污染源，如发电厂、加工厂等，将其迁离市中心，并使用清洁能源替代煤炭等固体燃料；
　　2. 提高行业能效、公用和商用建筑能效、家居能效；
　　3.大力发展全面而高效的公共交通运输系统；
　　4. 通过政策和经济手段限制私家车数量的扩张；
　　5.倡导市民转变生活方式，鼓励可持续性发展的低碳生活。
　　事实上，北京市政府近年来在以上五个方面均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积极应对空气污染问题：例如在奥运会筹备期间，市区附近以及周边省份的许多工厂，有的被关闭，有的则进行了搬迁，并且必须在环境达标后方可重新生产；其次，能源结构实现多样化，增加了天然气和风能，而且采用了一系列节能技术，如通过热电联产（CHP）来减少煤炭使用；第三，提高了燃料标准，实施了逐步淘汰旧车和限制机动车数量的方案，由此减少尾气排放；另外，在最近五年时间里，大力发展地铁交通网络建设，新增了12条地铁线路，每天的运力达到1000万人次左右。

　　从政策层面而言，北京市必须完成国家《十二五规划》中环境方面的目标，特别是在能源与燃煤效率、可再生能源比例、减少主要污染物排放量等方面的指标。中国政府在2012年初颁布的《大气污染防治规划》，其中就包括了降低污染物的目标以及一系列具体行动，如空气质量数据监控和报告、交通运输规定、部署清洁能源系统、控制工业排放、提高全民环保意识和参与力度等等。显然，北京已经采取了一系列切实而全面的举措，但最近发生的雾霾事件却说明，空气质量实际上正在恶化，污染天气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污染程度越来越严重，使得市民对未来空气质量的担忧不断加深。
　　从许多方面来看，相对于伦敦等城市过去面临的环境问题，北京以及墨西哥和新德里等其他新兴超大城市所面临的环境问题更加复杂，而且特点亦各有不同。
　　首先，排放的源头更复杂，既有燃煤电厂的工业排放、机动车排放，也有分散的排放源，如餐馆和家庭排放等，这些排放点虽然就单个而言规模很小、无足轻重，但成百上千累计起来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此外，这些城市的规模也比几十年前的洛杉矶和伦敦要大得多，人口快速增长，城市区域也迅速扩展；而且，正是由于所涉及的人口数量众多，就更加迫切需要当局尽快解决空气污染问题。这意味着，北京眼下正面临着一个发展难题——为了实现在文化、科技和环境三方面均实现“国际化都市”的宏伟构想，迫切需要转变传统发展模式，实现创新和变革，而当务之急的核心工作就是解决空气污染问题。
　　要实现科学发展，就需要在三个战略领域全面做出变革。就文化层面而言，“可持续生活方式”这一理念应融入到城市发展的方方面面，使之成为每个北京市民留给子孙后代的珍贵遗产。实质上，围绕着可持续能源消费、节能、回收利用等理念而发生的行为模式转变就是要为子孙后代建立一种行为标准，即实现中国新一代领导人所说的“中国梦”，而不是一味追求“西方梦”。为此，近年来中美清洁能源合作组织“聚思”等机构始终在倡导一系列的积极举措。然而，这种转变需要政府的引领和推动，正如2011年世界自然基金会针对中国人的环境态度所做的调查显示，超过一半的受访者（56%）都认为保护环境是政府的责任。
　　在科技方面，如今中国很多城市持续受到雾霾天气的影响，这说明政府政策、公众预期和实际的行为转变出现了脱节。因此，迫切需要进行信息收集和分析资料，并迅速而清晰地进行宣传，促进切实的行为转变，改善空气质量。如今，北京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先进的数字基础设施，为城市公用事业部门、公共服务、健康医疗、交通运输、对外宣传等部门的工作提供支持。不过还需要持续深化这方面的努力，将这些技术平台有效衔接起来，进一步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一体化操作平台以实现实时决策，从而在各种城市发展和增长的推动力与外部环境因素之间取得有效平衡。这种关联可以让北京的运作更加高效、智能，形成一个完备的生态系统并具有相当的透明度，由此确保落实对空气污染等问题的预测和应对方案，做到防患于未然。
　　北京的环保举措应当包含一个以可持续性发展为核心的全新能源架构，确保低碳、可再生能源资源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此外，低碳、高效与智慧型的能源解决方案应被纳入到整个公交系统、公用与商用建筑以及每个家庭之中，使居民能够通过一个互联的智慧型技术平台决定自己的能源消费方式，了解每个决定的成本和影响。我们不希望中国生搬硬套发达经济体的一些模式化的做法，希望中国能够出现一波思想创新的浪潮，而创新的动力恰恰是需求。
　　我个人认为，既然英美两国曾经在工业革命浪潮中解决了可怕的污染问题，那么中国也必须在建设“新资源经济”的过程中解决污染问题。“新资源经济”这一全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可以成为中国未来发展的动力，不断取得令世人瞩目的成就，同时也会助其摆脱经济发展、资源利用和环境影响的三难困局。我们希望，这次北京发生的雾霾天气能够为我们敲响警钟，激发强有力、变革性的应对措施。这不仅符合广大民众的切身利益，还有助于中国成为未来清洁产业革命的领军者。

　　作者为埃森哲亚太区可持续性业务董事总经理
　　（埃森哲公司许浩、Annabell Chartres、李广海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