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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地标

2013年09月24日 19:16 本文来源于 财新网

【财新网】(特约作者 独眼)我爷爷曾经讲过他小时候的中国南方,水脉流窜,去远处多是驾船而行,雾气朦朦之中,唯有靠远处的塔尖来分辨方位。每个地道的南方人,心里都存着十好几座塔。他所描述的这种画面,让我觉得水墨画都是真的。之后每次想到地标,我眼前就出现雾中的塔尖。

  美国规划师和理论家凯文•林奇在他1960年出版的著作《城市意象》中提出了城市规划的五要素:路径(paths)、边界(edges)、区域(districts)、节点(nodes)、标志物(landmarks),这最后一项,就是如今我们称之为地标的东西。南方的塔,就是地标。北京的紫禁城和各个门楼,也是地标。除了自身的使用功能之外,地标建筑是一定区域内路径识别的重要标志物,它们与其他要素互相交织,形成了一套有节奏有旋律的完整乐章,也构成了人们脑海里每个城市截然不同的空间图像。

  巴塞罗那修了百多年的圣家族教堂,耸立在一片块状的矮建筑之中,周围几公里都可以看到它,它就像太阳或月亮,人们在房子与房子的间隙中寻找它,依靠自己与它的相对位置确定远近和路线。同时,圣家族教堂与它周边密密麻麻纵横排列的“小方格”区块造就了一种特殊的空间形式,也成就了巴塞罗那扩展区(L‘Eixample)的城市特色。2004年,法国建筑师让•努维尔在扩展区的边缘设计了一栋142米的阿格拔大厦(Torre Agbar),打破了圣家族教堂作为唯一地标的局面。它的高度、体量、色彩,完全不带哥特意味、发源于“肛油栓”的现代建筑形式,说是致敬,却与圣家族教堂形成了对峙。两栋建筑,如同在不同语境中用两种全然不同的语言说话。这是方格板上的第二颗钉,阿格拔大厦以其夺目的特殊身姿成功地满足了最初的设计要求——为巴塞罗那增加一个地标性建筑,但也让巴塞罗那人意识到:不能再多了。他们不再在100多年前的老城区里找地产梦,而是开发了新的片区。



 




  

   

 

 

 

    反观祖国大地,从畸形的特大城市到华西村,各处都在争着建地标性建筑,或巨大、或超高、或牛鬼蛇神状,你争我赶,每一栋已然拔地而起和即将拔地而起的建筑都希望自己能在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成为方圆百里的地标建筑,独领风骚,可它们彼此间却少了商量权衡与角色分配。往往走到一个CBD,高楼鳞次栉比,表面都是颜色略有差别的玻璃幕墙,所谓的地标,却什么也标志不了,根本分不清楚。在筷子桶里,哪一根筷子能算是地标呢?

  当每栋建筑都有着相似的几何特征,在观者的眼里就不再具有特殊意义,作为地标的可识别性就完全失效了。而有些区域受到城市规划中建筑高度控制的影响,建筑不能超过规定的高度,此时,建筑设计往往会怪招频出,你凹我凸,你进我退,酷似打散的俄罗斯方块,原有的街道尺度和城市肌理全被打乱,造型如果再“出新猎奇”,就像抖开了一幅百鬼夜行的风情画。如此这般,建成之后,往往整个建筑群都受到批判,没有人会愿意一一与它们相认,没人在意那个丑的和更丑的哪栋是银行哪栋是保险公司,只是不屑地称之为:“丑丑的那一条”。

  地标建筑是否能称为一个城区的标志,终究不在于它多高多大多怪异,还是在于它能否在它身处的环境中显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它与城市居民之间能否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情感联系。喜爱、欣赏最好,痛斥、唾骂也罢,甚至惊诧、悲怆都可以,这种情感上带着波动的联系,是人们谈论一栋建筑的基础。产生这样效果的建筑,在人的心里霸住了一个位置,它才能有真正的地标作用。

  作者为建筑评论人